雙喜心中一酸，哭喊道：“娘，他是個畜生，你做什麽要慣著他，娘！”

鄭有福聽了這話，又狠狠的踹了李四娘一腳，罵道：“娼婦，早說不就免了這頓揍。”

罵完李四娘，鄭有福尤不解恨，突然又蹲下來，扯著雙喜的臉頰，使勁兒拍了拍，紅著眼笑道：“知道哥哥我為啥不打你臉不？乖乖把錢備好，三日後我還來，你要不給錢，就將你賣到怡紅院去，做回你娘的老本行！”

雙喜目眥欲裂，殺他的心都有了，咬著牙朝他吐出一口吐沫星子。

口水吐到了他頭上，鄭有福也不擦掉，看著雙喜母女兩個一個傷，一個半死不活，團成了一團，終是解氣了，哼笑著站起身，大搖大搖出了西後廂，又朝著東廂翻錢去了。

片刻工夫後，院子裏終於響起一聲沈重的關門聲，那惡人終是走了。

雙喜捂著李四娘的頭，心都再打顫，哆嗦著道：“娘，我送你看大夫，血止不住，你忍忍啊！”

說著話，胡亂取了件衣衫，把李四娘的頭保住，忍著滿身的疼爬起來，就要把李四娘從地上拉起來。

李四娘個頭比她大，她也受了一頓打，哪裏還有什麽力氣，拉了兩下，李四娘都沒動彈，雙喜眼淚全掉下來，哭道：“娘，你忍忍吧，忍忍，我去找胡大叔去，我讓胡大叔來背你。”

說著話，趕緊就朝隔壁春花家沖了過去。

李四娘已經昏過去了，等到胡樵夫來背她的時候，那頭上的血都流了一地，半床被子全都浸濕了，看著嚇人又瘆人。

好在胡樵夫畢竟是個男人，力氣又大，很快就把李四娘背起來，往醫館飛奔著送。

三人很快就到了醫館，雖上了藥，止了血，李四娘卻依舊昏迷不醒，臉色更是蒼白的可怕，便連身上的溫度，似乎都涼了幾分，不覆以往那般熱了。

雙喜再次哽咽起來。

午時許三喜尋到醫館裏，抱著雙喜哭了一回，姐妹一起守著李四娘，相對無言。

直到黃昏時分，昏迷一天的李四娘才幽幽轉醒，話沒說兩句，眼一閉再次昏睡過去。

好在大夫查看過，沒有大礙了，只要按時吃藥就成。雙喜和三喜才松下一口氣來。

雙喜又請來了胡樵夫，讓人幫著把李四娘再背回去。

一行人還未走到家門口，就看到對面李嫂子家門外圍著一群婦人，吵吵鬧鬧說些閑話兒。

胡樵夫的老伴，隔壁王嬸子早候在門外了，見李四娘還昏在他男人背上，連著問了情況，又過來幫著攙扶一把。

對門閑話正歡的那群婦人大眼小眼直直射過來，張大了嘴，跟著集體噤聲。

李嫂子大笑一聲打破沈默：“喲，真是報應呢，凡事兒都要爭個贏的，呵，這是搬石頭砸自個的腳啦？”

“可不是？上回她家丟了雞，可把咱一條街的人都罵遍了，活該報應！”

有尖利婦人聲附和道。

“可不，連她妯娌都怕她了，以前還來與她吵幾句，這是被她罵怕了，我看啊，勾欄院裏的，就是不一般，潑辣著呢！”

“哎，叫我說，那狐媚樣兒，還當她自個是怡紅院的頭牌呢，嘖嘖.....也不怕人笑話！”

有人帶頭開腔，眾人皆跟著數落起李四娘的不是來。

閑話一句句入耳，雙喜臉色陰郁幾分，手指握拳，咯吱直響，猛的轉過身就要沖那群婦人發難。

王嬸子一把拉住她胳膊，沖她搖了搖頭。

雙喜咬牙，眼裏氣憤委屈，皆積聚到了一起，似找了主心骨，都要溢出來了，王嬸子沒說話，又拍了拍她胳膊，再搖搖頭。

三喜開了門鎖，胡樵夫把人背進去了，王嬸子隨後就把院門給掩上了。

等到安置好李四娘，雙喜送她夫婦二人出了堂屋，欲要開口道謝，剛喊了一句王嬸子，聲音就打起顫，哽咽起來。

王嬸子嘆口氣，拍了拍她後背，安撫道：“孩子，叫你受苦了，今日我要在家，也會過來勸和勸和，斷不會叫你們娘兩個被你哥打成這樣的。哎！”

雙喜搖搖頭，淚珠子掉的更兇。

王嬸子又道：“你大哥八成還在賭錢，孩子啊，以後你可得防著點他，前兩日那趙老三來吃混沌時還說道過這事兒，怕是賭坊不讓進，私下裏找人賭錢了......”

鄭有福被賭坊暴打一頓的事兒鬧的人盡皆知，街坊鄰居也都知道他不招福來賭坊的待見，卻沒想這人是如此不上道，明的不來，來暗的。

雙喜摸了一把淚珠子，勉強扯了個笑臉，輕聲道：“多謝嬸子了，我會小心的.....”

連著又說了幾句感謝話，送走人，雙喜上了東廂。

短短幾日，李四娘受了兩回打，躺在床上氣色越發難看了，三喜也懨懨的，像個霜打的茄子一樣。

兩人還沒吃飯，李四娘的藥也還沒熬。

雙喜強打精神，去廚屋張羅。

天色已經暗下來了，下弦月掛在天際，像個鐮刀兒，不剩多少光亮。

八月的夜晚，風裏終於帶了點兒涼氣，廚屋裏沒有點燈，竈肚裏火光跳躍，照亮雙喜冷颼颼的一雙眼。

憋了一年，忍了一年，受氣了一年，也妥協了一年，可這世道，好人被人欺，惡人反得意，是時候當個壞人了，也是時候該收點兒利息了！

鐵鍋上水汽氤氳，柴火燒的一陣陣劈啪作響，雙喜蒼白臉龐，在這幽暗閃爍的夜色下，冷颼颼，陰森森，跟個索命的女鬼一樣，讓人無端端生起一身的惡寒.....

連著兩日，李四娘都臥躺在床上，吃喝拉撒全靠三喜照看，雙喜換了個人一般，把家全丟給三喜看著，一個人早出晚歸的，也不知到底再忙活什麽。

第三日一早，李四娘終於能下地了，因失血過多，臉色都變成了青白色，短短幾日工夫，竟然瘦下去了好幾斤。

人雖好了許多，可精氣神卻被掏去了一大半兒，再沒了以往那樣妖嬈慵懶的模樣兒，早上吃過藥之後就坐在院子裏發怔，也不知再想些什麽。

雙喜也沒出門去，合著三喜一起收拾家裏。

前幾天經了鄭有福一鬧，李四娘又挨了打，雖說屋裏屋外全都亂成一團糟，可姐妹兩個真沒多少精神收拾。

眼下日子又暫時平靜下來，也能喘口氣了，該拾掇的，也得拾掇出來。

屋外艷陽高照，院子裏幾床被單子已經攤再木架上，隨著清風飛揚，不大的小院裏，溢滿清新的皂角香味兒。

三喜眼裏帶著喜氣兒，又開始拆洗被褥子，雙喜還在晾衣架前站著，三喜眼光一掃，就見她依舊捋著被單上的褶子，那褶子早就被她捋平整了，可看她那樣子，似乎還嫌不夠，一遍又一遍，也不是捋了多少回了。

再細看她臉色，兩眼無神，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。

三喜喊了一句：“二姐，你還好吧？”

沒人搭理她，三喜再喊一聲，蹙著眉頭，連褥子都不拆了，走過來問道：“二姐，你咋的了？昨晚上沒睡好？”

雙喜猛然間回神，顯得有幾分迷茫，反問道：“三喜，你喊我？”

三喜舒口氣，埋怨似的問道：“二姐，你這一早上心不在焉的，是不是有啥事瞞著我？”

雙喜正要說什麽，突然間院門被大力推開，隔壁春花倚在門口，喘著氣大聲道：“不好了，李家嬸子，你家有福出大事兒了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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